【皇权富贵】爱短流长
考前积德 预祝我中考顺利
一个作文题目的脑洞扩写 全文9.7k+
BGM:《天使的翅膀》
*爱很短 却流长
000.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001.
零下的哈尔滨冷得像冰窖，呼出的鼻息在冷空气中尽数液化，细枝上残存的几片枯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却仍留恋这一汪冰天雪地，迟迟不肯掉落。
范丞丞紧了紧颈上的围巾，几片雪花落在他下垂的睫毛上，远处形态各异的冰雕下肆意跳跃的孩童发出阵阵欢笑，却好似触及到他心底被灰尘掩埋的伤疤，眼圈蓦地就红了。
范丞丞吸了吸鼻子，又疲惫地合了眼，气节中的鼻音难以掩盖痛哭多日的事实。
“小寿星，我代你来看雪了。”
002.
黄明昊是土生土长的温州本地人，骨子里刻着南方小孩独有的温柔与细腻，而又与这温带地区的人们极为不同。
1米8还高的个子是那里的人可望而不可即的，而那俊俏柔和的五官与阳光开朗的笑容 是惹得范丞丞一见钟情的罪魁祸首。
与范丞丞极富攻击力的帅气不同，黄明昊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范丞丞常说，黄明昊一笑，他的心啊，就化成一滩水，又蒸腾着化作雪。而这雪啊，定是为黄明昊一人而下的。
他们的初逢，便是在那样一个晶莹的冬日。
虽不及范丞丞的祖籍山东那飞雪寒冷漂亮，但对于打小从未见过雪的黄明昊来说，这多年难遇的大雪也足以令他兴奋多日。
“淳哥，下雪啦！”黄明昊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在宿舍上空环绕。
“走啊，看雪去。”
向来稳重的黄新淳也兴奋极了，拽着黄明昊就往宿舍楼下奔。
冰晶在脸上融开的触觉带着前所未有的新鲜感，在两个从未见过雪的大学生心底慢慢漾开。
已多年未曾感受到儿时的肆意欢脱，半只脚踏入社会的疲惫在纷纷扬扬的雪中渐渐被抛到脑后。
街上的人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雪吸引，城市压抑的空气中顿时注入活力。
黄明昊独自在步行街上漫步，黄新淳刚刚被学生会召去开临时会，他不愿浪费这千载难逢的赏雪机会，便拒绝了和黄新淳回学校。
或许是这几天一直忙着赶学术论文，他的头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来。
刚刚拐过街角，黄明昊猛的感到喉咙似被人掐住了那般紧，呼吸的频率突然高得令他害怕，他转头想扶住电线杆缓缓，眼前却一黑，再也触不到手边的支撑物。
/
陌生的环境带着浓厚的消毒水味，突然惊醒的黄明昊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
起身的动作牵动了手上的针管，伴随着吃痛的嘶声，床边的吊水瓶摩擦地板的声音不算小。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走廊的嘈杂传入黄明昊耳中，又随着门被轻轻关上而消失。
青年提着个包裹，看到黄明昊已然清醒，眼底染上些欣喜。
“看来没什么大恙了。”他的声音低沉，接着晃了下手里提着的粥，“要吃些东西吗？”
黄明昊睡得迷迷糊糊，头上立起的呆毛使他看起来更加无辜，嘴巴里塞着食物，他的声音倒是含糊不清，“谢谢你 你是谁啊？”
“范丞丞。”青年凌厉的眉峰下晕染开零星笑意。
记不得雪是何时停的，几缕阳光穿透压抑的云层探出头来，病房中的空气分子也因此活跃起来。
黄明昊呆呆地数着吊瓶里有规律地滴落的葡萄糖溶液，范丞丞本就低沉的声音也刻意放得缓了一些。
“…当时你脸色惨白地要往地上栽，我吓得没再多想，直接抱着你就往医院跑。”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向黄明昊抱歉一笑。
“若有冒犯，在此赔罪。”
黄明昊正想笑着摇头，查房的主任翻病历的哗啦哗啦声倏地打破了病房的和谐。
“黄明昊”他突然皱起了眉，“检查结果不是很乐观，好在没有明确指向，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这种情况不可儿戏啊。”
黄明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满脑子思考如何能够要到范丞丞的联系方式。
003.
大学的时间总是被拉得很长，赖在床上便是整日。
黄明昊抱着手机在床上滚来滚去，老化的木板经受不住折腾，吱吱呀呀地呻吟，柔和的阳光拐了个弯，眷恋地洒在他骨节分明又略带肉感的手上，将他因紧张的颤抖如数放大。
距上次与范丞丞在医院分别早已过了两周，当时范丞丞忍着笑，在黄明昊第34次偷偷瞄向自己的电话薄后，轻咳一声，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向对面坐立难安的黄明昊开口。
“方便留下联系方式吗？”
看着小孩脸上立即爬到耳根的绯红，范丞丞被可爱得直想原地尖叫。
空荡荡的对话框只有自己的那一抹绿“我已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删删打打的话终究不敢按下发送，黄明昊的心情和被抓得乱糟糟的头发一样差。
得知范丞丞是同校大自己两级的学长后，他的心情像拧开了一瓶苏打气泡水一般雀跃，范丞丞温和又有教养的谈吐，看向自己时含笑的眸在仅一下午的时间内便像蕴香的墨汁般在他的心叶上刻下深深一笔。
同时，另一边的对话框前，正绞尽脑汁斟酌着如何能够得体地开口的范丞丞，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形象早已被黄明昊描成了“超级无敌冰山冷漠帅哥学长”。
“怕啥，上啊昊哥！”从浴室出来的黄新淳见黄明昊在床上发呆了整个上午，终是耐不住性子，操着东北口音喊。
似平地炸开的一声雷，震得黄明昊手一滑，终于打破了寂静了两周多的空白，他狠狠瞪了黄新淳一眼，嫌弃地抹掉他滴在自己手机上的水。
0219：在吗？你好。
/
难得的周末休假，大大小小的社团终于松开恶爪，舒出的空气都不再压抑，吸入鼻中又带回冬日特有的清爽宜人。
黄新淳倚在门框旁，看着仍在宿舍里转来转去的黄明昊，响亮地吹了个口哨。
“…昊哥啊，你这是要去庆生还是去联合国发表演讲啊？你那学长再见不到你的影可不得溜走了。”
黄明昊压了压头上翘起来的一撮呆毛，懒得分给他一个眼神，自动屏蔽了他的调侃。
那天范丞丞回复得极快，三言两语便打消了黄明昊忐忑不安的心情。
黄明昊想他大抵是再未遇到过范丞丞这般温柔细腻之人了，除却自己那儿时便远在异乡的双亲每年寥寥无几的公式化问候，以及同寝的黄新淳的仗义照顾外，狭小的交际圈内再容不下他人。
或是感情脾性太过切合，聊来竟是丝毫不觉得尴尬，范丞丞的每一句话都似风筝的引线般勾得黄明昊心潮澎湃。
他觉得范丞丞像一个梦般美好，好到他在范丞丞贴心地提醒自己出门要多加一条围巾时，总是幻想着不该想的那般气泡，待梦醒后，又摇头嗤笑自己的天真。
更为巧合的，范丞丞和黄新淳同在学生会，黄新淳总能在开会时不经意间暼到范丞丞的手机屏幕上，他太过熟悉的泰菲头像。
黄明昊哪里知道，昨天打下邀自己一起庆生吃饭的语句后，范丞丞的手也是抖了好久好久。
拍拍崭新的卫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黄明昊赶在黄新淳张口前，哐的一声甩上了门，“走了！别太想我！”
说来范丞丞也是极少能记住他生日的人，想着想着，他又傻兮兮地眯起眼，咧开嘴往楼下迈步。
/
穿过熙熙攘攘的卡座，范丞丞将两人的首次约会定在了不大的包房，温州这边的吃食极为讲究，纵使是小一点的饭馆，仪式也是有的。
几盏小灯晕出暖暖的鹅黄，范丞丞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偌大的生日蛋糕前，微笑地等待着黄明昊的推门而入，早已备好的礼物攥在掌心，因紧张而被稍稍弄皱。
氛围太美太美了，黄明昊在看到范丞丞微弯的眸中的那点星光后，澎湃的心脏就再也按捺不住地疯狂跳跃着，眼眶骤红，鼻尖酸涩。
范丞丞没多说什么，只一劲让黄明昊许愿，又用温和的嗓音为他唱庆生歌。
“生日快乐，Justin。”
黄明昊再也难耐住满眶的泪，啪嗒啪嗒地滴到洁白的奶油上，把大红的生日快乐染开。
他之前一直觉得，男人有泪不轻弹，哭是最没用的。可现在他的心却像蛋糕上熔开的蜡油一样软，陌生的情愫一旦被引开势头，就再无收回的可能，一发不可收拾。
黄明昊闭上眼，将对范丞丞最美妙的幻想在心底默默重复了好多好多遍，也不愿睁开眼。
——对不起，但我喜欢你。
——喜欢你总能细心地察觉到我的低落，喜欢你在夜里总是最后一个对我道晚安，喜欢你是第一个这样为我庆生的人，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所以他在范丞丞抱住自己说出同样的话语时，终是敌不过酒精上头的冲动感，按捺了日日夜夜的情在小酌后酒精的催促下掌使了大脑。
“所以你愿不愿意…唔”
范丞丞看着怀里小孩因害羞而涨得红扑扑的脸颊，那几根微颤的睫毛仿佛在他的心脏上弹奏着钢琴般——那一定是世间最最美妙的音乐了，他感到他的心啊，第一次这般化了。
“扑通、扑通、扑通…”
今夜，不绝于耳的心跳声盖过了明月，盖过了眯起的眼眸，盖过了微红的脸颊，钻到新晋男朋友的耳廓，催化了怀中人的心事。
004.
又是一年冬日，温度却与深秋别无两样，温州不常下雪，失去了雪花的点缀，冬季总是少了些什么。
接到母亲的电话时，范丞丞正和黄明昊窝在小公寓的沙发上看电影。
一年前，他在小孩的生日宴会上夺走了两人的初吻。抱紧像受惊了的小猫一样的黄明昊，他知道，自己寻到了最最亲爱的小宝贝。
范丞丞深知小孩不太美满的家庭，所以黄明昊在节日里黯然神伤时，他总会从背后轻轻搂住他，亲亲怀里小孩的耳垂，再悄悄附在他耳边。
“没关系，宝宝，我给你家。”
今年夏天范丞丞毕业后，工作还没落定，便在两人的大学附近买下一所小公寓来。
黄明昊喜欢得紧，小公寓里里外外的器物基本上都是他一人着手准备的。范丞丞每天下班后，都能够在阳台门的缝隙里看到同样刚刚放学的小孩，一头呆毛在微风里晃呀晃。
像个奶团子，范丞丞心都快融化了。
“喂，妈？”接起电话时，范丞丞讶异于自己那常年奔波于各国的母亲怎会抽出时间来挂念自己。
范母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仿佛早已失真，不再那样熟悉，“丞丞呀，现在有时间吗？妈妈和你说点事儿。”
黄明昊最近身体极差，连日咳嗽的厉害，小脸也因此一直红扑扑的，眼角蒸腾的水雾难以消散，便更粘着范丞丞了。
卧在柔软的沙发上也毫无生机，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地瞥着电影里男女主抱在一起流泪，惹得他的心情更差了几个度。
范丞丞早就急得不行，替黄明昊请了好几天假，好说歹说，才劝得家里这位小祖宗明天乖乖和自己去医院检查。
拿开耳边的手机，范丞丞轻轻贴了贴小孩的唇，“乖，我去接个电话。”
/
眉毛拧得不能再深了，范丞丞在略微冷了一些的阳台上踱来踱去，他烦躁地看着血红的夕阳将自己悄悄隐下去，又将身侧的几朵云身上的淡红颜料洗去。
电话里母亲唠唠叨叨的，听着有些烦了，“…我瞧着你们也挺般配的，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得想想往后终身了不是？”
范丞丞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可他做不到。
“妈你能不能想想我的感受啊，我和你想的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已染上些许哭腔，字里行间颤抖得吓人。为什么，为什么我怎么解释，你都不愿意相信呢？
范丞丞终是没敢直接出柜，他能料到，也不想料到，自己母亲得知后，会对自己和自己的小孩的辱骂会是如何惨烈。
他没心情听母亲对他不知道哪个七大姑八大姨介绍的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夸赞，也不愿再与她费没用的口舌来辩解一向唯命是从的自己现在是怎么想的。
“我很感谢前半生您对我的细心安排，可后半生，我想给我自己一个无悔的交代。”
终是不欢而散的。范丞丞回到客厅，黄明昊早就沉沉地歪在垫子上睡去，可再均匀的呼吸声，也抚不平范丞丞的心绪了。
电影似乎是播到了末尾，小得像蝼蚁般的演员表已经开始一点点滚动。
范丞丞悄悄越过小孩，在没开吊灯的房间里摸索着寻找遥控器。倏地影末一句话又响起，他好似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忍了接近乎几个小时的泪，像开了筏一样往下流啊流啊，又怎么能够停得下来。
他清晰地听见了。
那是一句诗句。
005.
你能感受到吗？空气像充斥着刀片一样刮进肺里。
范丞丞捏着刚打印出来的体检报告，手抖得像筛子，他觉到身上每一个器官都在僵硬地、叫嚣着、麻木了。
呼吸都是呆滞的，仿佛万斤压顶。喉咙嘶哑，被刀片一道道划过似的痛，太痛了、太痛了。
他的心更痛，痛到失去知觉，麻木、潦倒。
“不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明明张开嘴想呐喊，想发泄，可到头来迸出的零星字句却微弱得仅他一人能够听到。
几小时前起早精心打理的西服被抓得愁眉不展 ，抱着无精打采的一团小孩来医院，本想着看到那个活泼乖张的、小孩子心性的黄明昊能早些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哪曾想过被突如其来的愕变震得骨软筋折。
范丞丞哪里愿意相信，可医院的白纸黑字却令他哑口无言。
患者黄明昊，先天遗传性肺癌。
范丞丞终是明白了，初见黄明昊那日，小孩倚在路边憋得发青的面颊，摇摇欲坠的身躯，以及自己向他奔去时卡在喉间、狂跳不止的心脏，到头来，都是狂暴来临的前兆，一点点化作根根荆藤，在此刻如数将他紧紧缠困、重重鞭打。
又彻悟小孩家庭支离破碎的枷锁究竟为何，却只能将充斥着苦涩的叹息咽在心中。
“只可惜这孩子了…”范丞丞猛地抬起头，巧的正是去年的那位主任。
他微微避开范丞丞炙热的目光，只是不停地重复着、重复着。
他什么也没说，又仿佛将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了范丞丞。
/
和门外截然相反的是，黄明昊靠在床头，静得出奇。
范丞丞骤然开了门，想说的什么却一下子堵在齿间愣住。
像，太像了，范丞丞一时间愕以为自己又穿梭回到心甘情愿坠入深渊、也就是一年前对黄明昊首次动心的那天。小孩同样一声不吭乖乖地靠着软枕发呆，他也是极力克制住冲上去疯狂揉他的头的冲动，轻轻问他“要不要吃饭”。
似是察出门口的人许久不做出什么动作，黄明昊扭过头，朝范丞丞扬起一个笑容。
“检查结果还好么？”
早能料到他会询问，范丞丞也下定决心隐瞒实情。
他使劲揉了把小孩毛茸茸的软发，嗯，手感很好。
“小脑袋瓜里一天天乱想什么呢！”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黄明昊的小肉鼻，“好好养病才能早些出院，现在想吃什么？”
黄明昊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那你给我做吧，我想吃。”
躲过范丞丞带着些许责怪的拳，黄明昊咯咯笑起来，“开玩笑啦！我们家男朋友的时间我可担待不起…我想吃宫保鸡丁。”
“麻烦你跑一趟呀！”
轻轻印了下小孩的唇，范丞丞揣好钥匙出了病房，他没有在手机上翻看最近的五星级餐馆地址，而是直奔向吵嚷的菜市场。
想吃就说啊，傻瓜，明明期待都从眼角溢出了满怀，又为什么要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后，强笑着，装作无事地打着哈哈收回啊？
我的小孩经历过太多不测，体味过太多世态炎凉，原谅我来得太晚，但是你值得这世间的一切，而我都会一一地双手奉上。
黄明昊不是没有同范丞丞提起过自己的家庭，却又总是佯装镇定。
一边把玩着男朋友的指尖，黄明昊一边吸着杯里的饮料，“就是不知道怎的，我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出了国，一年内的联系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他狠狠地又吸了口饮料。
罕见地点了不加糖的纯乌龙茶，“好苦。”他闷闷地撇撇嘴，不知是说这茶，还是其他。
范丞丞圈在小孩腰间的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紧了紧，黄明昊虽面色不改，可他不傻，隐晦于字句中的颤抖与哽咽令范丞丞几乎是一刹那便红了眼圈。
于是范丞丞那时便誓为小孩重建一个家，善良温和的黄明昊从来不该受到世界这般对待。
可他现在只想让黄明昊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最后肆意一把，任性一把。
虽然他不信，即使他不信，就算他不信。
006.
黄明昊的天性是压不住的，在医院待了不到一周，便每日嚷着出去闲逛。
范丞丞哪里忍心看到小孩被拒绝后撅起小嘴的神情，于是用手悄悄挡住化验单上不宜过多运动的医嘱，勾起唇角柔柔地应道。
“宝宝想去哪？我带你去。”
范丞丞想着，赌一把吧，赌黄明昊快乐就好。
黄明昊显是没料到范丞丞能够爽快地应了自己，竟愣怔住一瞬。
时值清晨，也是难得晴朗的冬日。微阳的温度正适宜，洋洋洒洒地从窗棂钻进迷迷糊糊的病房。
黄明昊突然噤了声，又长又密的睫毛下垂，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长久的沉默勾起了范丞丞的疑惑，低头看去，却只见得小孩微微打着卷的小栗毛。
似是下定了决心，再抬起头来，心底早已变了主意。
“范丞丞，陪我去趟福利院吧。”
眼底的清澈夹杂着坚定，连声线都少了平日里惯有的软糯，间接证实着说话的人此刻的清醒。
范丞丞压下心里的不解，捏捏小孩的指尖，表示尊重他的意见。
也许是近来几乎寸步不离地照顾黄明昊的缘故吧，一向心思细腻的范丞丞愣是没有注意到黄明昊眼底淡淡的弄着一层忧愁。
揣着双手静静地待在门旁，范丞丞这些天来第一次感到内心真正染上了愉悦，脸上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他看向被小朋友们簇拥在其中的、在一众甜甜的“昊昊哥哥”的呼唤声中笑成了一朵花的那个…也是小朋友，他的小朋友。
黄明昊出门前精心打理的小卷毛在一点凉风下尽情舒展，纵使只身着简单的白衬衫，巴掌大的小脸仍精致得好似童话中勾勒的那个小王子，笑容漾在脸上，勾得范丞丞心驰神往。
范丞丞没听清穿着背带裤的小女孩附在黄明昊耳边究竟问了什么，却只见得一大只和一群小朋友齐齐转过头来看着自己。
黄明昊眸中的星光不停地闪啊闪，万千柔情蕴于其中，似水流长。他定定地看向范丞丞，被病情打磨得失了光泽变得灰白的唇微启。
风很轻，阳很柔，黄明昊的声音本不大，落进耳中却清清楚楚，铿锵有力。
“他是万千余晖中独来救赎我的那束光。”
“是我心之所属的乌苏邦。”
/
车轮碾过枯叶的嘎吱声扰得思绪更乱，范丞丞将陪小朋友玩了几近整日的黄明昊送回医院，看到他累得到头就睡，才马不停蹄地驱车往父母家赶。
跨进许久未回的家门，范丞丞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范母向来不是多么胡搅蛮缠的人，可距上次他在电话里严词拒绝了相亲的安排仅不到一个月，却又在屏幕的闪烁间看到了清清楚楚的“妈”。
范母的脸色是略温和的，可道出的字句却一点点令范丞丞抓狂。
“儿子呀，别怪妈妈喔，这次你二婶家的姑娘来相亲你可千万不要推托啦。”
又是长篇大论的，“嗡嗡嗡”地在范丞丞耳边声情并茂地演讲着他们看起来多么多么般配，之后的生活将多么多么幸福…
范丞丞的脸色愈发差起来，直到范母也发现了儿子身边的气压冷得可怕。
“妈，我喜欢男人。”
范丞丞想他必定是得出柜了，于是在范母果不其然沉下的脸色下抓住机会一气说了许多。
“我们很幸福，也很爱彼此。”
“我不奢求您的祝福，也不在意您的看法与责骂，但我一定要让您知道的是，”
“我的昊昊什么也不差，他是最最值得被爱的。”
007.
日子就像江中的流水这么一点点逝去着，连带着也一点点丢掉不复存在的，还有黄明昊与生俱来的些许可可爱爱的婴儿肥。
小孩日益消瘦的脸颊与一根根掉落的头发，刺得范丞丞痛啊，心痛啊。
连日来与母亲的关系只有恶化没有好转，一向乖巧懂事的黄明昊却也变了性子似的，这天他第34次向范丞丞开口要求去福利院，范丞丞多日的烦躁便被引开了噱头。
“黄明昊，能不能少些胡闹。”
“认真配合医生治疗，不乱跑不才能早些出院么？”
他不清楚小孩为什么一下子变得如此执拗，但潜意识里的责任在不停地告诉他，不能由着对自己的病情还毫不知情的黄明昊再胡闹下去了。
黄明昊眼里的光暗了暗，气急上头，总是能够促使一个人将心里话倾数泄露。
“可我只是想在离开之前为你做些什么啊！”
带着些许火气的声音仍然像小猫一样柔柔软软的，充斥着委屈、失落，也夹杂着点点忧愁于其中。
范丞丞僵硬地转过头，似乎已经丧失了找回自己声音的能力，“你…说什么？”
原来他知道啊…也是，他怎么忘记了自己的小男朋友是温州人这个事实呢？
黄明昊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这才发觉自己情急之下的口不择言。
面对着范丞丞穷追不舍的目光，黄明昊见事情既已暴露，便放弃般将为去福利院而打理得清清爽爽的自己扔到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范丞丞，其实我没有那么傻。”
不必再费力地装模作样，一张小脸立刻变得皱皱巴巴的，好看的眉拧成一个结，小孩委委屈屈地撅着嘴，傲娇得很。
“丞丞，每天忍着痛装作没病好累啊。”
/
范丞丞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显是无法接受黄明昊早便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事实。
黄明昊倒是一脸的无所谓，就着温水将几分钟前护士送来的特效药服下，转转眼珠子，突然想到了什么，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埋下头苦翻着。
“喏。”他将手机举到范丞丞眼前。
是他与福利院院长的聊天记录。
对话框内最后的消息是黄明昊在仅仅一小时前编辑发送的。
0219：不用客套啦院长！
0219：我这辈子实在是不幸的，钱这种身外之物也不曾牵挂，唯放不下的也只有一个人罢了。所以我总想着为他做点什么吧，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吧。
0219：在您这托个福，愿他心想事成，平平安安。
0219：［文件］
范丞丞颤抖着双手，握着手机都是费力的，显眼的一份文件尝试了三五次才按准“打开”的选项。
黄明昊将自大一以来从未缺席过的奖学金，一直到大三住院前的一大笔存款，尽数捐与福利院。文件一点点被拉到底端，倏然落款处的一张扫描图片撞进范丞丞的眼帘。
捐款人：范丞丞。
心脏好像猝不及防地狠狠漏跳一拍，范丞丞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变得如此脆弱的，可泪腺增生，不一会儿眼前便模糊一片。
黄明昊倚在床上看着范丞丞似雕塑般托着自己的手机发呆，轻轻地开了口。也许是被病魔折磨的结果，细细的声音中带着几味脱力感，却充满柔情。
“今天其实只是想去和院长商酌一下捐款的具体项目，顺便再去最后看看小朋友们。”
“没有不乖，没有胡闹。范丞丞，我只是想在这宝贵的日子里，再好好地、狠狠地、用力地，最后最后爱你一次。”
纤细的腰肢被大手一把揽过，未经得怀中人反应，便扬起黄明昊的下巴俯身狠狠吻了上去。
霸道的，急促的，渴望的，缠绵的，这个吻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
小孩又厚又饱满的唇瓣终于恢复到了多日不见的那晶莹剔透的红，范丞丞偏头看向窗外，眼角红红的，嗓音哑哑的。
“我何德何能，才拥有了你。”
/
范丞丞最终还是向执拗的黄明昊投了降，几天后便载他去了福利院。
气候一点点逼进了深冬，已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间段，黄明昊身上的毛绒大衣衬得他一整只小小的，同样毛绒绒的围巾下只露得一双澄澈的眼眸。
明明还是那个意气风发、乐观向上的昊昊哥哥，可在众人开怀大笑，热情称赞着黄明昊的善良时，范丞丞却红了眼圈。
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呢，自己家小孩的步伐失了轻快与有力，变得软绵绵的。交谈的间隙喘气的幅度也愈发增加，却又要在他人的笑脸相迎下尽力隐去。
一只小手拉了拉范丞丞的衣摆，范丞丞低头看去，是一个很熟悉的穿着背带裤的小女孩。
范丞丞陪黄明昊来过两次，小女孩想来是清楚他们的关系的。
没有过多的举动，她只是笑。
“丞丞哥哥，你和昊昊哥哥都是最最善良的人。”
“希望你们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你看，只有真诚的人才能理解真诚的我们。而那些批评、指责、谩骂，从来都只是被世俗固化了思维的人在故步自封，徘徊不前罢了。
008.
范丞丞近来心慌得要命，夜里总要悄悄爬起来看看床上的黄明昊，才能放心地折回自己的临时小床铺。
是被刺眼的阳光扰醒的，范丞丞皱了皱眉，意识到前一天夜里设置的闹铃是被人按掉了。
他转身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猝不及防地被坐在窗边拄着胳膊发呆的人吓得颤了两颤。
黄明昊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范丞丞，目光不带转弯地尽数投在他身上。披了外套在身上，想来这般一动不动坐着已是持续了好久好久。
“丞丞，下雪了。”他轻轻笑。
愕然回头，才觉窗户是打开的。怪哉温州这江南小城竟连续两年飘起了大雪，同去年一般的雪晶莹剔透的，在街上打着转。
黄明昊突然站了起来，急促的动作有些猝不及防，拽着身后的椅子在光滑的地板上“吱——”地划出痕迹。
他凑到范丞丞面前，急急地捧起范丞丞的脸便吻了上去。
小孩从未如此主动，也从未如此急切过。范丞丞明显地觉出怀里搂着的人在抖，纵使突如其来吻得深情火热，那两片唇却仍然像窗外的天气那样冰冷。
轻轻松开嘴，看到黄明昊仍是冷得直发抖，毫无血色的唇是范丞丞再怎么努力也亲不回红色的了，他一下子就慌了阵脚。
想去关上窗，又怕小孩不愿离开自己，到最终还是黄明昊先开了口。
“范丞丞，你看这雪多漂亮，多美啊。可惜我听到啊，他们在召唤我呢，让我和他们回家。”
“哈尔滨的雪应该是更漂亮的，我真的好想和你一起去看。但我好累啊，累得快死了，也许遇到你就已经耗尽我毕生的精力了吧。”
我一生有幸看过两场雪。
一场雪，我与你肆意相拥。
一场雪，我与你挥泪相别。
风又刮得猛了些，在窗子“哐”地被刮上前，几片雪花顽皮地从缝隙间钻了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相依的两个人头上。
什么叫应景生情，什么叫触景伤怀。
范丞丞突然想到的是，自己首次与母亲闹掰那天，小公寓里除了黄明昊的呼吸声外，还有一句诗句与当下是这般合衬。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黄明昊捻下范丞丞发上的一片雪，突然着魔般开怀大笑。
他笑啊，笑啊，泪水淌了整张小脸。
“范丞丞，要一直记得我。”
“傻瓜，我当然会。”
范丞丞也笑了，他终于知道离别或许不是最痛的。心里许下的誓言一定是最用心，最庄重的，但不必宣之于口，你我便昭之于心。
黄明昊，你听好了。
我肯定会的。
我一直会的。
我永远会的。
/
范丞丞再没见过比那天更美，更凄惨的雪。纵使在黄明昊生日那天，他只身一人去了哈尔滨，可那灯光下映得五彩斑斓的奇异冰雕远比不得病房最后对他说“我爱你”的那个男孩。
手里的照片被紧紧攥着，黄明昊笑得是那么开心，似是在说。
“我看到啦，好漂亮喔！谢谢你丞丞！”
没关系的，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来日方长。
009.
我爱你，虽短，但似水流长。
-End-
521快乐！！两个小宝长长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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